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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榕树

杜海涛

榕树的名字是从黄河浪的散文里知道的，循黄河浪家乡的常规思维，过去总以为榕树是北方的树种。这些年来参加审计项目多次出差往返岭南才知道榕树是南方居多。城市、乡村，闹市、民居，海边、湖边，榕树几乎无处不在。高大的树冠如云，细密的树叶如蓬，众多的长长的胡须如千佛手，一绺一绺树干相互交织缠绕着抱团疯长，前呼后拥，蔚为奇观。

我很喜欢这种景象，就像我们和谐的民族大家庭，五十六个民族紧密团结、繁衍生息，欣欣向荣。尤其是树干紧紧缠绕相拥与石榴籽抱团结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榕树胜在从根上做起，盘根错节、千重百叠，重过程而不只是重结果，给人予无限联想和启迪。我把所喜欢的景象和感受说与岭南的朋友听，朋友微笑着告诉我深有同感。要我复寻寻、再觅觅，兴许还会有新的发现。

于是，在岭南出差的闲余时间里，我会经常莅临街道公园乡村田野散步蹓跶转圈徜徉，为的就是多看一眼从前不甚熟悉的榕树潇洒模样、奇特境遇，为的就是多和榕树近距离地交往交流交谈，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场合。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我就有了些许新发现，榕树居然具有天赋异禀的生长能力，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的发展，栅栏自然是挡不住的，她能很轻松的逾越，即使是坚硬的铁石，她也能穿肠而过，而且越是艰险越向前。高处生长、低处发展，横向前进、竖向追及，岸上葱茏、水中游弋，湖边挥手、海边摇曳。而如果你违逆于她，哪怕距离遥远，她的佛手也会如鞭一样飞来，抽到你的身上，让你猝不及防；而如果你与她交好、表达善意，她又能顾及你的感受，用她那绵绵的温柔的佛手向你频频致意，如春风拂面、情满香江。我感觉这像及了我们民族的性格，海纳百川、和谐包容，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岭南有很多知名红色旅游胜地，但同时也是榕树聚集之地。人们常说，榕者，荣也，光荣、繁荣共襄并举。光荣的历史、繁荣的景象往往与人文景观、自然景观相融合、相协调、相统一。对此我深信不疑，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虎门鸦片战争博物馆就是这样一个胜地。1839年6月，民族英雄林则徐就是在这里，将从英美船只上收缴的上百万公斤鸦片当众销毁，制造了震惊中外的“虎门销烟”事件。展馆内的重头戏是名为“虎门故事”的展览，它用蜡像再现了从前的生活和街景。利用实物、照片、模型、影片等，把鸦片战争描述的清楚而不枯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最为震撼人心的画面，是将鸦片烟枪一折为二的雕像，充满了力量感。展馆林公名句“苟利国家生死予，岂因祸福避趋之”遒劲方正、笔力千钧，一百多年来不断激励着后人为民族独立和解放不惧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充满了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驻守在展馆外清凉开阔场地的就是岭南最为常见、也最为普通的榕树，足有十好几棵、占地达数百平方米。但见她们一字排开，雄峻而又伟岸、蓬勃而又茁壮。她们时而肩并肩、时而手牵手、时而背搭背，像一队勇士巍然屹立、怒视海疆，似乎在宣示着主权伸张着正义，又似乎在展示着力量渲染着威武雄壮：“任尔敢来犯我？我要与你血战到底！”与馆内激烈的战争对峙画面遥相呼应、同频共振。

我问朋友，这些榕树的树龄应该更长一些吧？朋友说，是的，有的长达百年以上，她们曾经见证历史的耻辱、见证英雄的壮举。如今她们是园馆又一风景，她们的名字因守护英雄而享誉海内外。许多打卡游客和英雄（雕像）合影留念，也和她们亲近交往，近距离接触，拍打树干、牵引佛手，聆听回声，仿佛在和又一个英雄对话。朋友对我说，铭记英雄、铭记历史，也要铭记英雄、历史所在的场景环境，惟有铭记历史场景环境才能知辱雪辱！

听了朋友的话，我若有所思。是啊，时代造就了英雄，英雄成就了时代，我们不能忘记英雄，更不能忘记那个屈辱的时代。

海风微微地吹过，梳弄着榕树的发际、枝叶，和着榕树摆动的节奏，我随手抓住一缕佛手轻轻地摩挲，但觉柔绵中蕴含尖执、从容中又显羲和；学着游客把整个手掌贴上树干，体验的则又是紧凑而又充盈、严硬而又实沉。我心里想，这哪里是园馆景观、花草榛木，这分明是一个民族的铮铮铁骨。